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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代文学应再造汉语诗性的辉煌

    张卫中 一 与当下文学在观念、主题、叙事方式方面的巨大进步相比,文学语言却显示了明显的滞后。因为市场经济的介入、消费文化的泛滥与网络文学的影响,传统的文学生产模式正在被拆解,文学的高门槛被拆除,各色人等都加入写作队伍,于是出现了作家与作品的大量增容,作品的数量急剧膨胀,一个在语言上粗制滥造的时代也随之到来。 受市场之手的指挥,更多的作家重量轻质,很多人嘴上认同“语言是文学的第一要素”,但是实际上语言观念淡漠,压根儿就没有把语言当作一个“问题”。一些实力派作家更多地沿袭旧的语言策略,在已有的语言习惯上滑行;而文学“新秀”关注较多的是“写什么”,而不是“怎样写”,语言更不会受到特别的注意。很多作家的语言不惟做不到凝练生动、绘声绘色,甚至连最基本的通顺和准确都做不到。从某种意义上说,新世纪的文学语言不惟不如1980年代先锋文学鼎盛时期的语言,甚至不如“十七年”优秀作品的语言。王安忆认为当下很多作家对语言没有敬畏之心,缺少起码的约束。一个作家的语言风格主要取决于个人的天赋、才情和审美情趣等,但同时也受到一个时代文学思潮、语言导向的影响,因而当下很多作家的语言都打上了消费时代的印记:重方便实用不重创新与探索、重明白晓畅不重雅致与精深,这种选择与追求也构成了当前文学语言的某种时代特色。 在文学作品中生活是不在场的,读者能看到惟一的东西就是语言,一部作品可以有深邃的思想、曲折的情节和高超的艺术技巧,但是如果语言粗糙、不堪卒读,前列各项即便再出色,也会大打折扣,语言对作品的艺术效果能够一票否决。从这个角度说,新世纪作家语言意识的消极很大程度上拖累了文学水平的提高;语言的粗糙、平庸和苍白成了当前文学创作的一个软肋,这个问题不解决也很难实现文学水平整体的提升。 二 当前文学创作中语言的病象当然可以有多种表现,但主要可以归纳为以下三个方面。 1、语言创新、实验意识的衰退,文学语言整体趋于老化和平庸 文学语言的特点除了生动形象、造语曲折、含义丰富外,更重要的还有一点,就是它有一个不断创新和陌生化的要求。再好的语言长久沿用也会老化、变质,丧失新鲜感,变得俗滥无趣,因而文学语言其实是一个动态概念,它不是固定的、一成不变的,更不能成为一种模式,文学语言必须不断创新,实现自我的更新与超越,一个时代一个民族的语言一旦停滞,很快就会出现僵化、老化的情况。1980年代中期中国文坛之所以实验作品叠出、艺术水平不断提升,就与作家语言观念的创新有很大关系。当时的作家在思想解放的大背景下,受到西方现代文学和中国古典文学的双重影响,他们通过探索与实验,摆脱了“文革”语言的桎梏,刷新了沿袭已久的语言,从而将中国文学推上了一个新高峰。 然而到了1990年代,时代语境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中国作家由新时期之初思想解放激起的创新热情明显减退,特别是由于经济转型的影响,文学生产体制出现了由政治-精英型文学向消费-世俗型文学的转型;作家中产化、富豪化,文学的功能也由启蒙和批判转向消闲与娱乐。受到市场原则的支配,作家更关注的是发行量与经济效益,越来越多的作家退守现实主义,更多地关注内容的翻新与个人经验的展示,1980年代中期那种以语言形式创新刷新文学的探索与实验已经很少有人问津,能够名利双收的长篇小说受到更多人的青睐,当下的小说普遍的越写越轻,越写越容易,小说的娱乐成分增加,技术含量却越来越少。 与文学这种大趋势相对应,当前作家的语言策略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多数作家只是把语言当作一种习惯,当作可以与文学内容剥离开来的工具与手段,使用语言只求快捷与顺手,有人甚至懒得推敲词句,为了求快,词不达意也在所不惜。如果把当下的文学语言比作一池湖水,那么缺少创新这股活水,它肯定就是一潭死水。 当前的文学缺少语言创新可以从两个方面看出来。首先,当下作家整体上缺少创新意识,满足于语言的平庸与俗常。在1980年代中期,很多作家突出地关注语言问题,把语言形式当作艺术创新的主要突破口,他们给人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让人耳目一新的语言形式。而在新世纪,“写什么”重新赢得了作家的关注,作家关心的是如何表现底层经验、性别体验、个人私密的体验等,致力于猎奇志异,寻求题材的新奇,很少有人把语言再作为一个问题。 其次,以前曾致力于语言探索的作家,成名后满足于以前的成绩,缺少继续创新的热情与动力,基本沿袭了已有的语言习惯与风格。一个时代的作家不可能所有人都致力于创新,常常是少数先锋、实力派作家起一个带头和引领的作用,一个时代作家的语言创新往往最集中地在先锋、实力派作家作品中体现出来。然而在新世纪,多数实力派作家都是1980年代曾经独领风骚的“过来人”,到了新世纪他们的年龄已过中年,再加上市场经济的影响,很多人创新意识衰退,创作是在重复以前的老路,语言也是重复以往的风格,显示出匠气与暮气。 2、文学语言混同于日常语言,文学语言缺少诗性之美 关于文学语言的特点以往有多种解释,但是对叙事文学来说其最基本的特点还是形象性,即它不是抽象地指认对象,而是形象地描画对象。孙犁曾指出,在生活中每一个对象都有自己具体的形态,“春天,院里一朵花开了,花是大朵小朵?是红色还是粉色?一群鸟叫了,里面有粗声的,也有细声的。冬天一摸石块是冰冷的,一摸棉被是温软的。”当然对作家来说,描写对象要做到绘声绘色也不全是语言问题,作家既要有良好的形象和语言记忆能力又要有丰厚的生活积累,这样才能妙笔生花、随手点染就涉笔成趣。 从语言史的角度说,中国的文言一直都是非常优秀的文学语言,然而在“五四”文学语言变革过程中,胡适、陈独秀等新文学先驱者考虑更多地是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现代教育对语言的需要,更多地致力于建构一种方便实用的现代语言,他们以文学名义发动的语言变革恰恰忽略了文学对语言的特殊要求;特别是“五四”以后人们大力倡导文学的欧化语与口语化,很大程度上削弱了汉语的诗性内涵,使白话真正成了一种寡淡无味的“大白话”。中国现代文学30年很多新文学作家就一直致力于在现代白话的基础上重建汉语的诗性传统,在新时期,特别是1980年代中后期,中国作家在这个方面做出了更多的努力,也取得了相当突出的成绩,然而到了新世纪,主要是受到消费文化的影响,作家探索与创新的势头顿减,在一种求快求多的氛围中,很多作家的语言重又变成寡淡无味的“大白话”,语言的诗性内涵减少,文学语言与日常语言的界限越来越模糊。 顾彬在谈到中国当代文学语言时就特别注意到这个问题,他指出:“一个中国作家没有去探讨语言本身的内部价值,他或她只不过随意取用任何随处看到、读到或听到的语言。这是日用言语、街头语言,当然,也是传媒语言。这说明中国当代小说家都不是为了语言而奋斗。他们先看看市场要的是什么,市场要什么,他们就写什么。”其结果当然是文学语言日常化,文学语言缺少起码的诗性内涵。 当下文学语言缺少“文学性”的表现首先就是很多作家大量使用大而无当、夸夸其谈的语言,看似幽默,实为俗滥,是典型的“大白话”,与文学语言没有任何关联。文学语言缺少文学性不仅在小说中,在当前的诗歌中也大量存在。当下的新生代诗人倡导口语化和“诗到语言为止”,对革除诗歌过度依靠隐喻、象征当然有一定意义,然而诗歌毕竟是语言艺术,诗人还是要通过语言、意象间接地传达感情,而非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因此语言修养对诗人来说仍然是至关重要的。而当下很多诗人误以为大量使用口语可以直接表达他们对生活的理解、感悟,恰恰造成了口语和大白话的泛滥。很多作家的语言粗糙、随意,缺少基本的准确性。事实上,准确性不仅是文学语言的要求,也是日常语言的要求,换言之,有些作家的语言不仅作为文学语言不够格,就是作为日常语言也是低劣的。事实上在当下的长篇小说中,包括一些名家的长篇小说中,语言的随意粗糙、遣词造句的不准确也随处可见。 3、文学语言的杂色化 所谓语言的杂色化是指作家将不同文体、语体混杂在一起,例如将新闻、科技语言与文学语言的混合等。另外文学语言一直有典雅、纯正的要求,一个作品过多使用粗粝、庸俗、下流的语言,一般也被认为具有杂色的特点。 文学语言的杂色化并不能一概被视为缺陷,事实上1980年代在思想解放大潮中,中国文学在主题、题材等很多方面都实现了扩容,作家打破禁忌将各种生活收入文学作品中,包括战争的血腥、乡村的贫穷、底层的破败等,当文学直面惨淡人生时,其语言自然也变得粗粝和繁杂。另外,受到西方后现代派文学的影响,当作家探讨平面化、拼接性这些艺术手法,尝试用语言游戏颠覆现实主义文学的理性与规范时,他们自然会将不同文体和语体拼接在一起,以解构传统文学的刻板与做作。但是任何一种艺术实验和语言实验都有两面性,当下作家以艺术实验为目的的探索当然是值得肯定的,而如果出于猎奇或炫耀,为了博得读者眼球,为杂色而杂色,即将不规范的语言、脏话、戾词当作门面和摆设,其结果必然是导致语言质量的大幅度下滑。 当前文学中有损文学语言纯洁的情况主要有两种,首先是混用外来词和拼音字母,或者使用不规范的缩写词。这种语言通常都是先在网上出现,随后被作家使用在纸质文本中。在汉语中如何使用外来词是一个自“五四”以来就颇有争议的问题,后来采取的方略大多是采用意译的方式吸收这些词汇。当下作家随意缩写的外来词和拼音字母对语境有高度的依赖性,只能在一个较小的圈子里流行,其负面影响在于:它会让很少接触网络的读者产生阅读障碍;大量使用这种临时约定的符号也会损害汉语的规范性和纯洁性,这类语言本身不具有形象性,当新奇过去,它们注定会成为汉语中的垃圾。 其次是大量使用粗粝、无聊,甚至庸俗、下流的语言。一些作家可能错误地理解了艺术与语言创新的意思,将污言秽语大量引入作品中,这种语言别人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敢说或不愿说而已。文学应当反映生活的方方面面,但是不意味着没有取舍,在这方面过于放纵只能说明作者艺术趣味的低下。这种情况在著名作家作品中也很常见。有的批评家将这种自然主义地使用污言秽语的情况称作“文学上的恋污癖”,它“是指一种无节制地渲染和玩味性地描写令人恶心的物象和场景的癖好和倾向”。作家的这种策略不但不能引起新奇的感觉,刷新读者对生活的认识,相反它倒是很大程度上玷污了语言。 三 当下文学语言出现的一些病象当然可以有多种原因,但主要有两个方面,首先,与那些历史悠久的语言相比,中国现代文学语言因为历史短暂,它距离成熟还有很大距离;其次,当前的时代环境中有许多不利于文学语言提高的因素。 首先从语言史的角度来说,中国现代文学语言自“五四”诞生,至今还不到100年时间,在这不到100年的时间里中国社会风云变幻,文学一直担负着启蒙、救亡和革命的多重任务,前者一直缺少一个独立发展的空间。特别是1949年到“文革”结束这一段,文学常常被作为政治动员的工具和手段;在“十七年”文学语言建设很大程度上受到忽略,而“文革”时期,已经建立的传统又更多地受到摧残和破坏。从语言建设的角度说,100年只是一个很短的时间,中国的文言有2000多年的历史,西方各种主要语言也都有千年以上的历史;更何况中国现代文学语言的建设史还充满了曲折与坎坷,因此,中国新世纪文学语言整体水平不高,存在各种各样的病象与问题也并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其次当下的时代环境既有诸多有利于文学语言建设的因素,但是不利的因素也有很多。例如以上已经提到的市场经济与消费文化对文学语言建设就有很多负面影响。作家不是抽象的人,他们的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与社会息息相关,当中国整体进入消费时代以后,功名利禄会对他们产生很强的导向作用。 当然关于消费时代对中国作家的影响也不能一概而论,事实上西方主要国家早在“二战”以后就率先进入后工业时代,早于中国数十年,然而西方社会并没有出现所有作家一窝蜂进入“市场”的情况,仍有相当多的作家恪守一隅,他们没有很多读者,也没有丰厚的报酬,但很多人仍坚持“十年磨一剑”的态度,坚持艺术与语言的探索与创新,因而也能不断地推出文学的精品。从这个角度来说,市场经济和消费时代并不能替当下中国作家的懈怠和慵懒承担所有罪责。当下中国文学亟待要做的是实现真正的多元化,即作家群体要逐渐有一个分流:大部分作家走向市场,为大众提供甜软可口的文化快餐,但是也要有少部分作家坚守精英文学,坚持在艺术与语言方面的探索,他们的责任是给中国文学不断地注入创新的“活水”,给大众作家、通俗作家提供艺术的、语言的示范;他们的身份定位应当是“作家的作家”。当下的中国文学名义上是多元化,其实仍然缺少真正的分化,当下的作家其实都是“大众作家”,缺少真正“作家的作家”。 汉语有着悠久的诗性传统,中国古典作家在文言的基础上曾创造了辉煌的文学经典,唐诗、宋词、元曲中都涌现了当时世界上最杰出的作品,20世纪初,汉语书面语虽然有一个从文言到白话的转变,但是后者还是继承了汉语的主要遗产,它具有成为优秀诗性语言的一切可能。新世纪文学是整个中国新文学的一个阶段,也是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因此新世纪作家与所有前辈作家一样,他们必须努力借鉴、利用已有的语言资源,通过探索与实验,在现代白话的基础上再造汉语诗性的辉煌。

    03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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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康巴小说的血性与温情

    刘 火  近年来,康巴地区出现了达真、格绒追美、泽仁达娃、尹向东、蒋秀英、桑丹、赵敏等作家。他们以康巴藏地为背景,通过一个个富有人情人性的人物和故事,描绘出民族波澜壮阔的历史和广阔丰富的宗教文化。他们在创作中表现出哪些一致性的特征?这些特征与他们的民族宗教、文化有何联系?所有这些问题都值得我们去深入探讨。本文试图通过自我对话的形式(L和H的设置只是出于形式的需要),更为生动地展现“康巴小说”的风貌。 “康巴”作为一个概念 L:不经意间,由于出生于1970年后的一批康巴汉子的努力,四川小说的版图逐渐开始改变——在四川,成都、达县地区及南充地区的小说三足鼎立,而现在正形成新的重镇,而且初步展现出与以往小说不大相同的新气象。 H:我也注意到了四川小说的这一变化。不仅因为年初甘孜州政府与《文艺报》在北京专门为达真长篇小说《命定》举行的座谈会,而且,我还注意到了武汉的《芳草》2012年第5期头条推出泽仁达娃的长篇小说《雪山的话语》。显然,无论前者还是后者,对于最近稍显沉寂的四川小说来说,都是一件可以拿来一说的事件。 L:由此,在四川文学界,有人提出一个“康巴小说”或者“康巴作家群”的概念。在我看来,与其他文学体裁相比,小说是最接近生活图景和自然图景的。因此,小说的发生和成长,与人为的“概念”没有直接的关联。或者可以说,小说从本质上来讲,是排斥概念的。尽管近现代小说的发展,无不与概念、理论相关。但是,小说就其本身的规定看,也许是最不需要概念的。因此,当一种新的小说气象展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不能被原来轻车熟路的一些概念或理论所固圉。所以,我们还是不要一开始就把一种新的文学现象用什么概念把它圏养起来,而应把它当作一个开放的系统给予关注。就像达真、格绒追美、泽仁达娃等描述的那些牛羊一样,让它们在康巴草原上自由地游荡。 H:我赞成这样的态度和意见。不过,既然要谈论一个新的气象或话题,分析它所呈现出来的异质,就得从理论上作出一些必要的分析和概括。譬如,这一批产生于康巴地区的小说在价值取向、描述方式、语言特点上有没有共同点…… L:这是当然的。如果真有“康巴小说”或“康巴作家群”这么一说,那么“康巴”作为一个地域概念应该引起注意。 H:康巴作为中国藏区的一部分,有着不同于西藏、青海,甚至不同于同在四川境内的阿坝地区的文化。在新时期,整个藏区产生了不少在全国都有影响的作家作品。有生于斯长于斯的藏族作家扎西达娃、阿来等,也有在藏区生活多年并以藏区生活为底本写作的汉族作家马原、马健等。现在的这一批作者,比如达真、格绒追美、泽仁达娃、尹向东、洼西彭措等,都是生于康巴长于康巴,并以康巴生活为底本进行创作,他们有着与前辈不同的地方。 L:法国文艺理论家丹纳认为,影响文学的三种力量是“种族、环境与时代”。我们面对这些“康巴小说”时,就不得不考虑“环境”这个重要的元素。实际上,“康巴”不仅是一个地理的概念,也是一个人文和历史的概念。康巴指的是西至西藏昌都、东至四川康定、北至青海藏区、南至云南藏区的一个偌大藏地。它虽然不是藏地的政治中心,但由于与汉族地区三边接壤,康巴藏地的历史和文化丰富复杂。就语言来讲,康巴藏地的城市居民,既有母语藏语的思维,同时也有汉语的思维。这种语言的互通,给予康巴小说“混血”的品质。 对神秘自然的描写 H:确实如此,单是康巴藏地的自然图景,就呈现给读者不一样的新鲜与陌生(在我看来,“新鲜与陌生”恰恰是文学所追求的)。我们可以看一些例子。例如达真的《命定》中写到:“被黑暗连在一起的天空和草原渐渐地分出两大色块,带亮的色块作为黎明的代言者拉开了白色的天幕,它告诉草原,一天之中辞旧迎新的时刻来到了。那一刻的麦塘草原出奇的寂静,连高过膝盖的垂穗披碱草全部齐刷刷地耷拉着草尖……”格绒追美的《隐蔽的脸》则有:“大地春回……布谷鸟的啼声悠然响起时,头人就让寺院的僧人根据历书推算出适宜播种的吉祥日子,然后,头人派信差向村长带口信,发出播种的口令。” L:这种奇异的自然图景,让人读了感到兴奋。当下小说很少有像这样的自然图景的描摹,甚至可以说,原生的自然图景在小说中几乎快绝迹了,因为人们的生活已经远离了大自然。在康巴小说里,由于生于藏地康巴的作家们的努力,这种久违了的自然图景得以重现。这就是一种“新鲜与陌生”。倘若,我们读到的小说其景其情其思都似曾相识的话,那么,这样的小说显然很难说是好小说。反之,则就不同。现在大家都在谈莫言。我觉得莫言早期写的《透明的红萝卜》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他对新鲜和陌生的喜好和追求,体现在黑孩眼里的金色红萝卜的描写。这种创作特点直接影响了他后期的小说。因此,原始地、细致地展现康巴藏地风土,是康巴小说共同的特点,也是这些小说区别于别的小说的重要元素。 H:事实上,对自然图景的描摹是许多优秀作品的内在品格之一。即使是重心理描写的意识流小说,也不乏对自然图景的生动描写,如伍尔夫的《黑夜与白天》;一些形而上意味极浓的哲理小说也是如此,如加缪的《局外人》。更不用说《瓦尔登湖》这类专门描写自然的作品了。但是,如果我们认为康巴小说仅仅就是用来展示藏地的奇异自然,那显然是对康巴小说的一种误读。 战争书写与血性情怀 L:是的。在康巴小说里有一个重要的元素是对战争(包括争斗、仇杀等)的书写。达真《命定》写康巴人参加了在云南的抗日战争。泽仁达娃的《雪山的话语》写了因为牧场、草原、领地引发的不同部落的战争。格绒追美的《隐蔽的脸》则涉及了一些仇杀场景。 H:当接触到康巴小说关于战争的书写时,我便想:是不是这一群生在康巴藏地的汉子们喜欢战争,或者说,由于在这块地方曾经有过大大小小的战争而迫使这群作家不得不去面对。再进一步说,在这块人迹罕至的雪山草地上,战争是这群有着极强生命力的康巴人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L:也许因为牧场、草原、领地引发的不同部落的战争和因为爱情或别的原因如嫉妒引发的仇杀可能是这样的。但是像《命定》里书写的战争却是因为日本侵略者的侵犯。在《命定》里,战争写得不仅大气磅礡,而且非常华美。具体来说,它书写的是有康巴藏人参与的收复腾冲、攻克松山的战斗。这是一场让中华民族摆脱困境、去掉自卑的战役。达真试图在作品中重现、反思那场战争,从中我们看到了作者的艺术追求:一是表现康巴人的血性,二是构建关于战争的“宏大叙事”。 H:无论是在哪一方面,《命定》都给四川当代小说提供了新的经验。关于康巴人血性的书写,可以从《格萨尔王》那里找到源头,在阿来的《尘埃落定》中也有所展示,《命定》将这种传统继承了下来,用浓墨重彩的笔墨加以书写。四川文学中,战争题材的并不是特别多,但新近的这些康巴小说无疑弥补了这方面的缺憾。血性书写和战争描写,有时候是合二为一的,尹向东在《鱼的声音》中写到:“绒布半夜出发,专拣黑谷走,深入谷中,果然遭遇狼群,有朦胧月光映照下,四面都是发绿光的眼睛。绒布手握长刀,双腿紧夹战栗的马腹,一路砍杀过去……”为了取回被盗的牦牛,绒布大声地向几位彪悍盗贼吼道:“要么把牦牛留下来,要么把你们几个留下来,要么让我留在这坡地上。”血性的情怀在战斗的情境里得到了更加充分的体现。 L:很多优秀小说其实都和战争有关,如《战争与和平》《静静的顿河》《裸者与死者》等。面对战争的历史,小说家总是试图去重构那些伟大的事件,给当下的读者带来新鲜的体验。达真在其长篇小说《命定》中敢于去挑战这一题材,实在是非常勇敢啊,而且还写得那样的酣畅淋漓。 H:康巴小说执著于对战争和仇杀的书写,不是为了制造冲突,让小说“好看”。深入阅读和思考,我们就会发现,作家们是通过书写战争来表达对和平的希冀。例如,在《雪山的话语》中,阿绒嘎的母亲问他:“儿子,你想在怎样的时光里生活?”阿绒嘎回答:“没有仇恨的日子是好日子。”这不是说教,这是对世代仇杀的历史的反省。 L:人们世代面对仇杀,也一直在追问:“为什么上千年的宗教,阻挡不了康巴人仇杀的脚步?”正是出于这样的追问,康巴小说家们才在自己的作品里书写战争、反思战争、呼吁和平。 H:在《雪山的话语》里,泽仁达娃安排了这样一个情节。杀人无数的大土司朗吉杰布,面对仇杀的刀子叨念道:“我闻到了血,我没看见蛆。轮回使我把土司传给了杀我的人”。而卷入仇杀的阿绒嘎大声叫道:“杀大土司朗吉杰布!杀了他,没完没了的战争就会结束!”当读到这个情景和这些话时,让人震颤和震撼。因为朗吉杰布的仇杀是为了最终没有仇杀。这就是康巴小说关于战争和仇杀的深刻反省。可以说,希冀和平、反对战争,历来是这些小说的主题,就像史诗《格萨尔王》一开始所唱的:“众生享受太平安乐的生活。” 神灵与宗教 L:关于康巴小说,除了战争描写,“神灵的力量”与“宗教的感召”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方面。藏传佛教在康巴藏地有上千年的传统,在以藏语为母语的康巴地区,其思维、文化等,无疑会受到宗教的影响。在《雪山的话语》里,有这样一首巫曲,它唱道:“神灵聚集的西藏是我真正的故乡/巴鲁扎嘎大神山来到康巴地区一千又五百年”。 H:正是因为这样的观念,“神灵”与“宗教”在康巴小说里随处可见。格绒追美的《隐蔽的脸》,无论是人物情节,还是山川自然,都与神灵相关。在小说中,神灵不仅充斥在小说的始终而且弥散在小说的每一个细部。小说中的人物,时而以“人”的姿态出现,时而以“巫”的姿态出现,使小说具有一种扑朔迷离之美。 L:《隐蔽的脸》一书有一个副标题,即“藏地神子秘踪”。这两个标题可以看做是藏地康巴神与人关系的暗喻。在达真的《命定》里,有一个不经意的“托梦”情节:“在土尔吉来到这个世界的前一天,妻子在阵痛中偷偷地告诉他,前天晚上她梦见了文殊菩萨,菩萨笑容满面地说,土尔吉是一个学经的好喇嘛,送他去绒布寺吧。”这个看似不经意的情节,其实就是康巴藏地“神与人”、“宗教与世俗”的互动。神灵在昭示,神灵在扶佑,神灵在康巴的历史深处又在康巴的当下世俗生活之中。 因此,在这些小说里,我们看到了一种“宗教的感召”。尽管上千年的佛教没能完全阻止仇杀,但上千年的藏传佛教却已根植于那片雪山草地,而且融进了在那里世代生活的人的血液。即使是非常有才华的喇嘛土尔吉与一个女性的性事让寺庙蒙羞,执教土尔吉的老僧人也不是一味去责怪违规青年土尔吉,而是自责:“这屁都不晓得臭的毛孩子。唉!都怪我啊。”达真写到这里时,特别动情地写了下面这一段文字:“说到心痛之处的老达杰自责的声音开始哽咽了,数道眼角纹紧密地汇集在一起,干巴巴的老泪刚流到脸颊就被深深的皱纹吞噬了,像季节河分流的小溪流入了广袤的沙漠,顷刻之间便变得无影无踪。” H:我们看到,康巴作家对文化传统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有着对神灵和宗教的尊重与敬意。正因为如此,康巴小说里有关神灵、宗教的书写才获得这样的魅力。这些不一样的故事、不一样的人物和不一样的情怀,显然都与康巴藏地的宗教密切相关。 “多声部”叙述 L:我觉得,康巴小说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它采取不一样的叙事策略,即康巴小说往往采用“多声部”的书写方式。也就是说,在我所读的康巴小说里,往往交织着至少两条主线:一条是关于现实人物和事件的叙事,另一条是关于神灵的书写。这两条主线按照各自逻辑发展,同时又彼此关照、彼此映射,有时候会在某一节点上重叠。每一条线索都有自己的逻辑和声音。这样的书写策略和叙事模式跟巴赫金所说的“复调小说”有些类似。 H:的确有这样一种倾向,我们可以通过一些例子来说明。在《雪山的话语》里,一条是头人与土司们的争斗史,一条是阿绒嘎与纳吉的情爱史,还有一条是作者思考的生命轮回的艰辛史。前两条在显处,后一条在隐处。三条线基本上是平行展开,各有各的逻辑,各有各的价值指向,连叙事的语言也不一样。例如,头人与土司们之间的争斗不仅充满着暴力和血腥,连叙事语言也呈现出高强度的紧张。而对阿绒嘎与纳吉爱情的描写,则让情节缓慢展开,叙事语言变得温馨了起来。在对生命的轮回思考里,形而上的语言方式得以出现。可以说,由于小说呈现出来的“多声部”,使得这部小说成为一个多元开放的空间。 L:显然,这样的叙事拓展了小说的审美空间。在《命定》中,也存在着“多声部”的叙述。土尔吉,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因青春的萌动、爱情的召唤触犯了寺规,被逐出寺庙,遭到心上人贡觉措家族的追杀。贡布,一个强健剽悍的康巴汉子,因为仇家的追杀,而被迫逃亡。在逃亡中,土尔吉感受到了贡布的热诚、友爱和见识,也变得勇敢了起来。在上千里的流亡路途中,共产党人的救亡热情激发了两个逃亡汉子内心的力量。这是两个人在逃亡路上的一次心灵哗变,可以说是“质的哗变”。特别是当土尔吉目睹了远征军一位师长的豪侠气概时,那种对英雄的向往,那种一往无前的豪气,被彻底地激活了!或者换个角度讲,血性的张扬,以及由血性变种的仇杀,在人性和神性的共同召唤中,得到了皈依。几个“声部”同时进行,同时发声发力,让整个康巴地区和康巴汉子们在嘈杂喧嚣中散发着勃勃生机——从草原到山地、从寺庙的清规戒律到平凡藏人的人间烟火、从读经到赛马、从藏地的歌谣到俗谚、从高僧大德的情诗到民间的淫词小调、从牛羊的交媾到人的男欢女爱…… H:就连一篇容量不大的短篇小说《蝴蝶的舞蹈》(洼西彭措著),也突破了篇幅有限的籓篱,大胆植入“多声部”的书写策略。这是一篇歌颂爱情、表达对纯真爱情的追求的小说,却在其中加进了男主人公顿珠是转世活佛的设置。顿珠好不容易赢得格桑的爱时,却突然间被寻访了25年的老僧人认定:刚满25岁的顿珠正是两位老僧人跋山涉水历尽艰辛要寻访的登巴扎西活佛的转世灵童。而活佛是不能婚配的。对于信众来讲,找到并确认转世灵童,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对于顿珠和格桑则是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在这类轮回的故事中,因为爱情的自由与宗教戒律之间的严重冲突,经常要女子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成全上一个轮回的转世活佛。于是,一桩男女爱情的悲剧再一次在顿珠和格桑身上上演。不同的是,顿珠终于在纠结之中选择了世俗。格桑母亲却重蹈上一轮回的悲剧以自杀断路,格桑不知去向,顿珠则走上永远寻找爱人的漫漫途中……短篇小说能够写得这样丰满,实在是难能可贵。这正是得益于康巴藏地的风土人情,也得益于康巴小说的这种“多声部”的叙事策略。 L:达真、格绒追美、泽仁达娃、尹向东、蒋秀英、桑丹、赵敏等作家写的一系列以康巴地区为背景的小说,已经成为一股重要的力量,引起大家的关注。但是就像开始所说的,是否因此可以把他们称为“康巴作家群”,把他们的作品合称“康巴小说”,需要时间来进一步检验。 这些小说,有些还显得稚嫩,譬如在战争的宏大叙事里,在神性与人性关系的思考中,还存在一定的问题。我所接触到的一些长篇小说,都以宏大叙事作为预设展开叙述,但是在这样的宏大叙事中,对人情、人性的描写,显然还有更为艰难的路,也可以说还有更大的空间需要拓展和掘进。 另外,神秘文化和异域风土,也不是简单给人以新奇的外表。文学,特别是小说,人物无论如何都应该处在中心地位。应该从人的角度,而不是从神或某种既定的框架来展开描写。不然,我们就不能理解像专门状写内心世界的《尤利西斯》和《追忆逝水年华》为何会成为伟大的著作。 还有,如何超越地域,如何在多元文化的背景中再现人的生存状态,包括“过去式”和“现在进行式”的生存状态,这都需要深入思考。有一个细节需要特别说一下,那就是在康巴小说中多次被提及的麻风病,以及由麻风病引发的康巴人的怪异行为。我们如何来表达它,除了恐惧,还有没有更深层次的文化涵义? H:当然,对于这些,我们不应当苛求,而是应抱有更大的希望。因为溪流已经从雪山上流淌下来,溪水会成为江河;牛犊羊羔已经呱呱落地,会在广袤的草原上呼啦啦地成长。

    03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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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神魔小说与人生仪礼

    提要:从民俗学的角度研究发现,神魔小说很多细节、内容,脱胎于古代甚至远古的一些人生仪礼,尤其那些普遍存在、反复出现的情节原型,如成仙、成佛考验,明显遗存有古代成年礼的印记。关键词 神魔小说 人生仪礼 成年礼 考验 神魔小说由于题材内容较浓厚的民间色彩,兼之很多作品为世代累积型成书方式,因而遗存着不少古代乃至远古文化信息。如神魔小说中不少情节内容,便极可能源出于古代的一些人生仪礼,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普遍存在于此类小说中的成仙、成佛的情节模式,它们在很多文本中反复出现,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看,尤似于古代人生仪礼中的成年礼,二者结构相似乃至至雷同,而其间成仙、成佛前的考验与磨难,作为原型,更明显带有原始部族成年礼的考验性质。以《西游记》为例,这部神魔小说流派的颠峰与发轫之作,从结构框架到一些具体情节、细节,都或多或少地留下了人生礼仪尤其原始成人礼及后来冠礼的印记。 《西游记》以孙悟空出生、成长、成佛的故事线索贯穿全书,一开篇就写孙悟空的诞生,尽管他是仙石化育、日精月华的产物,不是尘俗凡胎,但毕竟一切文学艺术来源于社会生活,超现实作品本质上亦不例外,所以这部分内容还是留下了传统有关诞生、养育礼俗的痕迹。诞生礼是人生礼仪的第一个程序,包含一系列礼俗,其中洗礼、满月礼、取名等在孙悟空身上多少可以看到。民俗中有为初生婴儿“洗三”的习俗,是诞生礼中一个重要礼仪,主要流行于我国北方。婴孩初生三日后,为之净洗,即所谓洗三。洗礼的执行者往往是接生婆或儿女双全且有威望的老太太,一边洗一边说些吉利的话,如:洗洗头,做王侯,洗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做知县,洗洗沟,做知州。[1] 诸如此类,诞生礼是人生正式拉开帷幕的象征。孙悟空出生后也恰好有一次“山涧中洗澡”的经历,正是在这次洗澡时,发现了水帘洞,这对孙悟空来说是一个机会,同时也是一个考验。众猴道:“哪一个有本事的,钻进去寻个源头出来,不伤身体者,我等即拜他为王。”(第一回)看来这是一个对勇气和能力的考验。我们知道,考验的内容本来属成人礼,但在现在民间,传统意义的成年礼大多已与婚礼或幼子养育习俗相结合,这样写恰好是《西游记》遗存诞生、养育礼俗的一个旁证。孙悟空通过了这一考验,又经过众猴参与礼贺的仪式做了大王——这又很似于诞生礼中的“满月”,专门为婴儿举行,众多亲友参与的庆贺仪式,“带有使小孩走出家门进入乡里社会的意味”[2]。这一切使其脱颖而出,而此前则混迹于众物,“与狼虫为伴,虎豹为群,獐鹿为友,猕猿为亲”,从此他开始求师学道、大闹天宫、取经成佛,这是否可以视为,正是山涧洗澡、庆贺称王这些充满诞生礼意味的情节,拉开了他人生的帷幕呢? 古人生三月而命名,正式命名前还有乳名或小名,男女分别在冠礼、笄礼后还要取字。其中乳名、正式命名属诞生、养育礼内容,取字则为成年礼的构成。《西游记》在命名上作了不少文章。自“石猴(作者对孙悟空的一个临时借称,并非其所属群体认可的名字)高登王位,将‘石’字儿隐了,遂称美猴王。”美猴王之名是孙悟空第一个公之于猴族家庭的名字,可视为乳名,带有一种随意的色彩。民俗中取乳名,一般也较为随便,意义上不外有两种倾向:或偏于美好珍贵,如宝宝、贝贝等,显示了一个家庭得子的欣喜、宠爱之情,美猴王应属这种情况;或偏于卑贱低俗,如阿毛、阿狗之类,至今在农村很多地方还有取贱名的习俗,这种情况大概源于贱俗易养的民间观念。正式命名旧时往往在儿童入私塾后,由先生起,称学名,也叫大名。孙悟空之名正是在拜师之后,由菩提祖师所起。祖师云:“子者,儿男也;系者,婴细也,正合婴儿之本论。教你姓孙吧。”(第一回)这里明白地点出了孙悟空童年期的生理特点。正式命名较为严肃慎重,多有深刻含蕴,代表着一种祝愿或心愿。菩提祖师也是在一番推算之后,才命名“孙悟空”三字的,所谓“打破顽空须悟空”,正是其中深意。后来这个大名一直伴随孙悟空终身。另外,大闹天宫的时候,又称齐天大圣,这可视为一个绰号,体现了人童年期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特点。绰号也称别号、外号,多为他人所起,用以概括本人性格或形状特征,往往和大名互称,伴随人的终生。齐天大圣即是鬼王根据孙悟空神通广大特点提出的,作者在后文叙述时,同样常常大圣、悟空混称。 《西游记》写了孙悟空诞生成长的历史,以隐喻形式展现了个体人由自然人向社会人转化的历程,因此既留有诞生、养育礼俗痕迹,自然成人礼仪的影响也再所不免。这一点早有人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研究发现,整个取经故事就是一个成年礼的原型模式。[3]如唐僧师徒经受的九九八十一难,即是原始成人礼中重要的考验环节,最后到达西天,功德圆满,才算真正为成人世界接纳。其实不仅故事框架如此,小说不少具体情节也与周代的冠礼吻合,明显带有古代冠礼的痕迹。 冠礼实质上是远古成人礼的遗留,由其发展而来。《礼记》记载古代男子二十岁行冠礼,女子十五岁行笄礼,冠礼与笄礼都是古代的一种象征性的成年礼仪,至今已不存在,但在不少少数民族中,仍然保留有一些传统的、带有原始风貌的成年礼仪。在传统社会中,汉族人一般是男子二十岁行冠礼,即在男子二十岁时,由主持仪式者为男子戴三次帽子,称为“三加”,分别为“缁布冠”(布做的帽子)、“皮弁”(皮做的帽子)、“爵弁”(据说是没有上綖的冕,色似雀头赤而微黑,用于祭祀)象征冠者从此有了治人的权利、服兵役的义务和参加祭祀活动的资格。传统冠礼中还有“命字”,即由嘉宾为冠者取新的字号,冠者从此有了新的名字。命字后礼毕,冠者才有正式社会成员的资格。冠礼中加冠、取字等重要程序,在《西游记》里都被以局部变形的方式展现出来。第十四回孙悟空打杀六贼,被唐僧责备,“他就使了一个性子,将身一纵”,跑的无影无踪。唐僧悲怨悟空不受教诲,观音便赠他一身衣帽,又传了一篇咒儿,唤作“紧箍儿咒”,说“他若不服你使唤,你就默念此咒,他再不敢行凶,也不敢再去了”。后来孙悟空更换衣帽之后,果然变的服帖多了。那么为何这身衣帽有如此魔力?奥秘关键在帽子上。原来帽子上有一金箍,乃是如来传于观音菩萨,第八回写道: 如来又取三个箍儿,递与菩萨道:“此宝唤做‘紧箍儿’,虽是一样三个,但只是用各不同。我有‘金紧禁’的咒语三篇。假若路上撞见神通广大的妖魔。你须是劝他学好,跟那取经人做个徒弟。他若不伏使唤,可将此箍儿与他带在头上,自然见肉生根。各依所用的咒语念一念,眼胀头痛,脑门皆裂,管教他入我门来。” 这里明确指出,嵌在帽子上的金箍,有约束冠者的功用,不服从者就要得到“眼胀头痛,脑门皆裂”的惩罚,所谓“金箍”,实乃“禁锢”也。孙悟空有了管束,便只能安心取经事业,再也不敢心生他念,所以十四回回目称“心猿归正,六贼无踪”。 古代冠礼象征性地同样具有类似功能。加冠并不仅仅是一种仪式,它实质是童年与成年、幼稚与成熟的分水岭,不仅意味着权利,更意味着责任义务和社会规范的制约,童年时的错误人们可以原谅,成年人犯错则必须受到处罚了,正如《仪礼?士冠礼》中始加时宾的祝词所云:“弃尔幼志,顺而成德(意思是你要去掉小孩子脾气,按照成人的规矩办事)。”因此冠礼中的加冠,便极似于给人头上加了一道紧箍一样,要冠者遵守成人世界的一切规则规范。明末黄周星在十四回回前 评中就明确点出: 紧箍儿咒,一名“定心真言”。然则此箍非头间之箍,乃心上之箍耳。或问:“此咒今传否?”道人曰:“《易经》、《论语》俱有之,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冠礼中负责加冠者,往往由神或地位尊贵的长辈贵宾充任,《西游记》中衣帽金箍来源、操作的有关人物是如来、观音、师父唐僧。再有冠礼中多次涉及到服饰的更换,都是要说明冠者已经成人,《西游记》则写道:“行者遂脱下旧白布直裰,将棉布直裰穿上。”种种细节的吻合说明该段情节无疑是采纳了古代冠礼的原型。小说最后写师徒四人历尽磨难考验,最终均被封佛,孙悟空正果为斗战胜佛,有研究者指出即成人仪式最后部分的取字。[4]取字者为负责加冠的宾承担,封悟空为佛的如来,正是金箍的所有者,这或许并非巧合。字是名的补充解释,二者多有联系,或同义或相反。斗战胜佛之字正合悟空性格,显然是其名的反向补充。 《西游记》而外,古代人生仪礼在其他神魔小说中也有普遍遗存,其中最突出的是成年仪礼中的考验。它在神魔小说中被置换为成仙、成佛的情节模式,是一个有仙缘、佛缘之人,从凡人世界步入仙佛世界的必经的洗礼,而在这一序列意象的背后,沉淀的正是成年礼体现的,一个人从童年进入成人世界的象征原型。成年礼仪简称成年礼、成人礼或成丁礼,是为承认年轻人具有进入社会的能力和资格而举行的人生仪礼,作为一种普遍存在的文化现象,在人生礼仪中最为重要。在原始部落民族那里,每当一个人长到其集团规定的成年年龄,人们就要为他举行隆重、庄严的成年礼,标志着他在经过漫长的文化化过程后,已经从幼稚走向成熟,从个体走向社会。成年礼中的考验是一个尤为重要的环节,其最突出的意义是使即将步入社会的年轻人得到身心的磨练,培育其承担社会责任的能力。原始的成年礼的考验包括肉体到精神的训练,甚至折磨,具有“死亡与再生”的象征意义,如“上刀梯”、“捞油锅”“鞭打”、将当事人送到远离村寨的地方,让他过孤立无助的生活等,类似考验在今天的少数民族中仍有遗存,如基诺族的对即将成人的年轻人发动突然劫持,高山族阿美人的赛跑考验及晋级礼仪——挨打受戒等。[5] 神魔小说中的考验具有近似的意义。前述《西游记》孙悟空的成佛考验,从被压五行山五百年,到取经途中的千辛万苦,便具有成人礼的象征意义。如果说《西游记》的考验原型由于作家较多的独创性,在作品的意义表层几乎消弭难辨的话,在其他神魔流派作品中则要明显得多,我们来看一些涉及成仙考验情节的神魔小说。 《韩湘子全传》写湘子学道心切,背叔婶、丢妻孥,不辞辛苦径往山中。途中,一直关注着他的钟、吕二师“怕他心里一时翻悔,不能够登真证果,乃按落云头,唤出当坊土地,吩咐道:“吾奉玉帝敕旨,临凡度化韩湘。那韩湘也肯随我修行,故弃了家缘,去了眷族,径来访寻我们。只怕立志不坚,难成正果,汝可一路上变化多般,试他三番四转。”(6回)土地先化美女金钱引诱,继之是虎蛇拦路、鬼判恐吓,湘子一一通过考验,方才得见仙师。守丹炉时,仙师又多方以幻术试探,结果屡试心坚,方得成真证果。 《绿野仙踪》中的冷于冰,为求仙弃数十万家私,又舍妻弃子,途中遇大虫、惊女鬼,因被骗所携钱财几尽,一路风雨饥寒,吃尽苦头,到杭州时因拜求金丹大道,一叫花子让他吃下一只腐烂的蛤蟆,“里边有许多虫蚁在内,腥臭之气,比屎也难闻”(10回),直到经受了这一考验,始得得遇仙机,最终身膺天仙,被封善恶真人。 另外,有关吕洞宾故事考验情节较多,如《飞剑记》的“七试吕洞宾”、《东游记》的“云房十试洞宾”等,均属此类。湘子、冷于冰、吕洞宾等人都经受了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磨难和考验,所以才能顺利进入仙界——成人世界的隐喻,而此前,他们还生活于仙人眼中的童年世界中,因为从仙人的视角观察,他们的人生观明显带有童年的幼稚、不成熟的特点。如湘子劝退之学仙的一段: 叹人生空自忙,不觉的两鬓霜。你便积下米千担,攒黄金万万两,晓夜在思量,费心肠。恨不得比石崇家私样,王恺富豪强,孟尝君食客成行。总之一身难卧两张床,一日难餐一斗粮。有一日大限临在你头上,那一个亲的儿,热的女,替得你无常?有钱难买不死方,有钱难买不无常。你就有李老君的丹,释迦佛的相,孔夫子的文章,周公八卦阴阳,卢医扁鹊仙方,他也一个个身亡。世间人谁敢和阎王强,假如你做了梁王,置买下田庄,留与儿郎;或生下不成才破家子,出头来一扫儿光。花开时三月天,家家在荒郊外挂纸钱。百般挑列在坟前。孝子泪涟涟,亡人几曾沾?你如今有得吃,有得穿,速回头去学仙,过几年得自然。若还不肯抽身早,免不得北邙山里稳稳眠。(16回) 仙人以成人超脱的眼光审视尘俗世界的功名利禄,凡人的人生价值观念,当然是可笑的不成熟的,所以一个有仙缘的人,通过考验升入仙界,正是由不成熟走向成熟的社会化的过程,显然神魔小说中的成仙情节完全符合成人礼的原型模式。 当然亦有不能通过考验的反面的例子,如《八仙全传》的王一之,立志精进,专心学道,蓝采和、张果老、何仙姑等试察他可有成仙之福,多方试探,均已通过,只是在最后一关,被要求搭乘极小之舟渡海时,心生畏惧,结果错过仙缘,被仙家认为“欲心未退,道心未坚”,将来至多只能成为地仙。类似例子还有《东游记》“铁拐屡试长房”一节。老君化一老翁试探长房,“于是遂随翁人深山,践荆棘,于群虎之中,使之独处。长房不惧。又留长房于室,室以朽索悬万斤之石于其上,众鼠竞来啮索欲断,长房亦不移。翁遂曰:“子可教也。”复使食粪,粪中有三虫,臭味特甚,长房心恶之,翁曰:“子儿得道,恨于此不能,奈何!”通不过考验,结果长房只能成为鬼仙。仙家的考验手段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与原始成人礼意义却有相似之处,那就是让年轻人知道,生活是残酷的,只有通过考验才能适应以后的生活,才能成就大事。 成仙考验大致包括对心地、气量、诚心、意志、胆量等方面的测试,其中融入了三教的一些思想,但是在特别注重训练肉体的吃苦耐劳及精神意志的坚韧上,与成年礼是一致的,因为这是进入成人社会所必需的东西。从成年礼经常采用的考验方法、手段上看,其中不少又于神魔小说中得到再现,这也是成仙情节来源于成人仪礼的明证。如将年轻人置放于陌生的环境,生活的艰苦,长距离的跋涉,制造恐怖场面,使其受到惊吓等,[6] 这些也是神魔小说成仙考验的常见之义。 综上所述,神魔小说与传统的人生礼仪乃至远古的成人礼仪都具有很深的渊源,一定程度上成为前者结构情节、营造环境、塑造形象的手段,甚至有时对作品主题也产生至关重要的作用。之所以如此,与神魔小说内容题材、成书方式有关。神魔小说在神话、传说、民间信仰的基础上产生,很多作品就是民间传说的融汇、结撰而成,而神话、传说正是集体无意识或集体意识的重要载体,而集体无意识在荣格那里就是原型,这样人生礼仪的某些原型如考验等,在神魔小说中的复活,或通过置换变形后的面目再现,也就势在必然了。 参考文献: [1] 蒯大申 祁红《中国民俗》P64 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11月第1版  [2] 钟敬文《民俗学概论》P163 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年12月第1版” [3] [4] 参阅方克强《文化人类学批评》 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5] 索文清《中国少数民族民俗大观》P773 P367 福建人民出版社1998年5月第1版 [6] 钟敬文《民俗学概论》 P170 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年12月第1版   基金项目:安徽省高等学校青年教师科研资助计划项目《神魔小说与民俗文化研究》(2004GQW81) 研究成果之一。

    03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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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辞曹刘归的情隐——重读《三国·志关传羽》

    范子烨  从宋代开始,“三国”被人们不约而同地赋予了极高的历史地位,而在此前,特别是两晋南北朝时代,主流学者大都认为魏、蜀、吴不过是临时性的割据政权而已。如常璩的《华阳国志》、习凿齿的《汉晋春秋》,都竭力张扬晋承汉统的历史观念,他们认为,汉代以后的历史根本就与“三国”无关;因此,即使是西晋时代的大史学家陈寿著《魏书》、《蜀书》和《吴书》,也不以“三国”为名,而所谓《三国志》者,乃出于宋代文人的再造与当时出版商的合刻。随着《三国志》这一历史文本的广泛流传,“三国人物”在宋代以后也步步升格,其中最为耀眼的人物就是铁匠出身的关羽———他既以武圣的身份与文圣孔子并驾,又以关帝的尊严超越现实的君王。笔者无意挑战和否定关帝信仰以及相关的民俗学研究,但无论历史如何演绎,对历史人物的还原性认知于学术研究总是至关重要的。这里,我仅就关羽辞曹归刘的历史个案略陈管见。  对关羽辞曹归刘的记载,主要见于《三国志》卷三十六《关羽传》(第四册,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939-942页)。据此传可知,(一)关羽辞曹归刘一事发生在建安五年(公元200年)被俘之后;(二)辞曹归刘的原因是关羽同刘备“恩若兄弟”,“誓以共死,不可背之”;(三)曹操对关羽礼遇甚厚,关羽解白马之围,意在报恩;(四)曹操知其必去,嘉其高义,对此,裴松之注(以下简称为“裴注”)说:“臣松之以为曹公知羽不留而心嘉其志,去不遣追以成其义,自非有王霸之度,孰能至于此乎?斯实曹公之休美。”由此,关羽的节义与“曹公之休美“构成了在宋代以后广泛传扬的历史佳话。但是,《三国志·关羽传》裴注所引《蜀记》却有这样的记载: 曹公与刘备围吕布于下邳,关羽启公,布使秦宜禄行求救,乞娶其妻,公许之。临破,又屡启于公。公疑其有异色,先遣迎看,因自留之,羽心不自安。  《蜀记》出自东晋著作郎王隐的手笔,《隋书·经籍志》有“晋著作郎《王隐集》十卷”,故《蜀记》当为严谨的国别史著作。但“布使“两句话的表述非常含混,令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如果说这纯属不可信据的“小道消息”的话,那么,东晋常璩《华阳国志》卷六《先主志》却印证了它的真实性:  五年,公东征先主。先主败绩,妻子及关羽见获。……公壮羽勇锐,拜偏将军。初,羽随先主从公围吕布于濮阳,时秦宜禄为布求救于张杨。羽启公:“妻无子,下城,乞纳宜禄妻。”公许之。及至城门,复白。公疑其有色,自纳之。后先主与公猎,羽欲于猎中杀公。先主为天下惜,不听。故羽常怀惧。公察其神不安,使将军张辽以情问之。羽叹曰:“吾极知曹公待我厚。然吾受刘将军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要当立效以报曹公。”公闻而义之。是岁,绍征官渡,遣枭将颜良,攻东郡太守刘延于白马。公救延,使辽、羽为先锋。羽望见良麾盖,策马刺良于万众中,斩其首还,绍将莫敌,遂解延围。公即表封羽汉寿亭侯,重加赏赐。尽封其物,拜书告辞而归先主。左右欲追之。公曰:“彼各有主。”  显然,《华阳国志》比《蜀记》的记载更为清晰,更有逻辑性。综合这两种文献的记载可知,(一)当初,即建安三年(公元198年),关羽和刘备曾经跟从曹操在濮阳(今河南省濮阳市)围困吕布,吕布手下的将军秦宜禄为吕布向张杨求援;(二)知道吕布和秦宜禄已经成为瓮中之鳖,关羽因自己的妻子没生儿子,便向曹操请求在攻陷濮阳城后纳秦宜禄之妻为己妻;(三)曹操已经答应了关羽的请求,在到达濮阳城门时,关羽再次重申了自己的请求;(四)由此引起了曹操对秦宜禄之妻的特别关注,先派人前往迎看,发现其美色后即据为己有;(五)职此之故,关羽和曹操产生矛盾,关羽“心不自安“;(六)由此关羽对曹操产生憎恶、仇恨的心理,在刘备与曹操一同射猎时,关羽想借机暗杀他,但刘备顾全大局,阻止了他的行动,由于担心事情泄露,关羽在曹操身边常常感到心神不宁。《三国志·关羽传》裴注又引王隐《蜀记》云:   初,刘备在许,与曹公共猎。猎中,众散,羽劝备杀公,备不从。及在夏口,飘飖江渚,羽怒曰:“往日猎中,若从羽言,可无今日之困。“备曰:“是时亦为国家惜之耳;若天道辅正,安知此不为福邪!”   可见常氏的记载确实是有依据的。其实,关羽梦想得到的女人是秦宜禄的前妻杜氏。《三国志》卷三《明帝纪》青龙元年裴注引《献帝传》:   朗父名宜禄,为吕布使诣袁术,术妻以汉宗室女。其前妻杜氏留下邳。布之被围,关羽屡请于太祖,求以杜氏为妻,太祖疑其有色,及城陷,太祖见之,乃自纳之。宜禄归降,以为铚长。及刘备走小沛,张飞随之,过谓宜禄曰:“人取汝妻,而为之长,乃蚩蚩若是邪!随我去乎?“宜禄从之数里,悔欲还,飞杀之。朗随母氏畜于公宫,太祖甚爱之,每坐席,谓宾客曰:“世有人爱假子如孤者乎?” 秦宜禄用前妻保住了性命并换得官职,张飞对他极端蔑视并将他杀掉,看来秦、曹之间可能有交易,张飞对曹操亦当十分憎恶,但是,如果他的“关二哥”在“夺妻之战”中获胜,不知他是否还会取宜禄的小命?真是可悲可怜可叹。无论如何,在关、曹之间,由女色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心理危机,由此随时可能演化为生存危机,关羽曾对曹操动过杀心,便足以说明这一点。在这种心理背景之下,关、曹是不可能长期和谐相处的。因此,无论曹操在表面上如何礼贤下士,关羽也注定是要走的。所以,在为曹操解了白马之围后,他便借着台阶溜之大吉了。既然在曹营心里不舒服,就不如回到“大哥”身边混饭吃。令人欣慰的是,杜氏在嫁给曹操后,生活似乎很美满。据《三国志》卷九《诸夏侯曹传》裴注引《魏略》的记载,“太祖为司空时”,“秦宜禄儿阿苏亦随母在公家”,“见宠如公子”,这个阿苏就是后来步步高升享尽荣华富贵的一代庸才秦朗。他的母亲杜夫人为曹操生了两个儿子,这就是沛穆王曹林和中山恭王曹衮。嵇康之妻就是曹林的孙女长乐亭主。《三国志》卷二十《王粲传》裴注引《嵇世谱》:“嵇康妻,林子之女也。”如此看来,关羽在选择女性方面还真是有眼光,我们是否应该为他的失意感到遗憾?然而,他的失意是“欲场失意”,而不是“情场失意”。凡人皆有情欲,但情不是欲。元好问《雁丘词》曰:“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以生死相许者乃是人间的至情,关铁匠与这种至情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清代著名文学家和学者王士祯在《居易录》卷十五中曾发出过一连串的疑问,其中就包含着对“关羽求他人之妻”事件的审视:  史传记载有可疑者,如《三国志·关侯传》注:曹操围吕布于下邳,侯启操,布使秦宜禄行求救,乞娶其妻。操许之。临破,又屡启于操。疑其有异色,先遣迎看,因自留之。侯心不自安。又姚宽《西溪丛语》云:“范文正仲淹守鄱阳,喜一乐籍。未几,召还到京,以绵胭脂寄其人,题云:‘江南有美人,别后长相忆。何以慰相思?赠汝好颜色。’至今墨迹在鄱阳士大夫家。”以二公风节行义殊不类,何耶?  在他看来,关羽和范仲淹的爱美之心与求美表达与其平生的“风节行义”是极不吻合的,所以,这类“史传记载”是非常“可疑”的,但既然“可疑”,王渔阳为何还要如此饶舌?显然,他意在唤起人们对“二公隐情”的特别关注。其实,明人徐应秋的感叹或许更为中肯:  项王喑哑叱咤,当时粗豪男子,而眷恋虞姬,临亡不舍。苏子卿吞毡啮雪,视死如归,而娶胡妇生子。关忠义忠肝义胆,可对天日,而启曹公求秦宜禄妻,曹又疑而自取之。赵阅道为铁面御史,乃悦一营妓,令老兵召之。范文正守鄱阳,属意小妓,既去,乃以诗寄魏介而取之。……情欲之于人甚矣哉!(《玉芝堂谈荟》卷七“情欲难割“条)   徐氏历数历史上的豪杰之士,从叱咤风云的楚王项羽,到牧羊北海的汉使苏武,从忠肝义胆的关云长,到宋仁宗时代的铁面御史赵阅道以及“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结果发现他们都未能超越情欲的藩篱。老曹本是好色之徒,纵欲之辈,但有诗人气质和政治地位,所以广纳妻妾也还算过得去,但关羽借助老曹的军事胜利,喋喋不休地请求,试图得到一位败军之将的前任老婆,则未免气格卑下,令人恶心,不如老曹远矣,这与《三国演义》中那抑强扶弱、义薄云天的汉寿亭侯形象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或许,张飞应该对“二哥“痛下针砭———用手中的丈八蛇矛猛戳他几下才是。   这就是关羽辞曹归刘的隐情。所谓“身在曹营心在汉”,良有以也。

    03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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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看爱斐儿散文诗集《废墟上的抒情》

    程光炜 爱斐儿的专业是中医,她的艺术嗅觉里总有一股药的味道。更远的则是古汉语、古代文学以及与此相关的中国文化中那些神妙的东西。这可能是一个写作 者意识不到的。爱斐儿的诗是一种旧的诗,不是观念的陈旧,不是好与坏的那种东西,而有自己根底,有来路、有理由的一种诗,不是稀里糊涂写的那种诗。 《西皮慢板》试图用缠绵的心情唤醒一座沉埋于地下的古城,作者知道这种题材得要恢弘的气派、雄浑的语调,这她不行,她不是这种诗人。于是她选择了绵绵絮语,是母亲对儿子的那种语气,是软性面对宏阔的那种叙述方式。 哦,秋天。 百花将离开灿烂,空气将远离芬芳,果实将告别清晨第一缕光线,偏西的秋风将携带过敏源,诱发我对离别更加敏感。 ——《西皮慢板》 我住在这座古城也有经常要离别的感觉,可能是回我那个遥远的徽州故乡,也可能是一趟出差。总之,时刻离去是克制不住的内心预感。但我知道爱斐儿 是把古城比作了爱人,一种隐隐的不安与悄悄离去相混合的感觉,其中也许还有某种心灵的解脱。诗人总是很奇怪的。你每天见他们吃饭聊天,却不知他们在想些什 么。这是一种不为现世活着的人,他们总是魂飞体外,在另一个世界无端地寻寻觅觅。诗里的“西皮慢板”可能来自元朝,也可能来自明清。历史的感觉像一个外星 人,就这般站在你的面前。 《小月河》透露出作者的野心。她大概想用它处理一个很大的东西。但她采用了很多琐碎的细节,用一个个节点将内心深处长久的思考串联在一起。“小月河”其实是一面蒙上岁月尘埃的古镜,作者天天从那里走过,她想擦拭出一点什么,结果却不经意地照见了自己。 在我看来,“古城”就是一部历史。它的居民都是这里的过客。花开花落,不过如此。《小月河》里面有一种史书的气味,不过它写得比较零散。作者心知“城与人”的关系,所以她使用了平淡的口气,当然里面也有一点点顿悟的坚定。 《小月河》是长调,《废墟上的抒情》则是细细的短笛。它语调清新急促,但也知道缓慢和节制。它没有《小月河》那样从容,大概是有点心灰意冷的感 觉吧。在我见过的散文诗诗人中,爱斐儿的艺术品格是属于上乘的。她语言精致,心态淡然,有充足的理性,也知道在什么时候把色彩斑斓的诗意暗中调动起来。从 《小月河》到《废墟上的抒情》是一种艺术风格的变调,象征着诗人擅于使用多种风格写诗的本领。她的语言是圆熟但不至令人厌倦的,注意适当增加清新的成分, 也会把风景经常做些转移,使抒情的层次不断打开和伸展。从现代文学以来,用散文诗的形式处理复杂重大题材的成功例子不多。鲁迅的《野草》结构上其实非常散 乱,断断续续的,暧昧晦涩,因为他那一段人生落魄,心情非常灰暗,再加上他是一个文学上的大人物,所以人们都原谅了这些问题,反倒把作品看做作者灵魂最绝 望、最复杂和最深刻的象征。长篇散文诗最重要的是结构,爱斐儿显然不善于此道。但她能够把每节都写得精彩,使我们不觉得结构影响了作品的文采。但我也想, 她为什么不去写中篇和短篇小说呢?她的叙述能力本来是足以能够窥见生活的本色,各色人物的林林总总的。散文诗反而限制了她艺术才能的发挥,这是一个腾挪不 开的局促的艺术空间。自然,散文诗总是趋向于文雅的,它一般是文人雅士的所为,这是短篇中篇小说和作者们最明显的缺陷。爱斐儿散文诗的风格还有一个突出的 特点,就是它行笔的贴切,不温不火的文字功底。她的作品一般都比较好看,像漫长乏味旅途上一道风和日丽的风景,是那种看一眼就忘不掉的感觉。

    03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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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研究诗词要有基本文史常识

    沈喜阳 近年来我对20世纪旧体诗词颇有兴趣,遂拜读有关评介和研究成果,发现不少研究者或者不了解旧体诗格律知识,或者不具备基本的文史常识,却敢于信口开河,且形诸笔墨公开刊布。为避免谬种流传,不妨解剖一二以示众。 蒋继尧《也说几句“杏花村”》(刊于《文汇报·笔会》2007年4月17日)说,从七绝形式上看“牧童遥指杏花村”一句,以为第五字必仄,“如果用了平声字,就出现了‘孤仄’现象,这是格律诗之大忌。因此,这里绝不能用‘桃’,也不能用‘梨’,因为两个字都是平声”。其实,在“牧童遥指杏花村”一句中,即使第五字用了平声字“桃”或“梨”,也不构成“孤仄”,因为已有“牧”和“指”两个仄声字;关键在于如果第五字用了平声字如“桃”或“梨”,末三字就变成“三平调”了,这才是诗家之大忌。可见作者根本不懂平仄格律。 周二中《瞿秋白〈梦回〉诗逸字考》(刊于《文汇报·笔会》2008年8月3日)引瞿秋白《梦回口占》原诗:“山城细雨作春寒,料峭孤衾旧梦残。何事万缘俱寂后,偏留绮思绕云山?”周二中认为,其中“‘思’是平声字,与前一句‘何事万缘俱寂后’中相对应的‘缘’字不对韵”。说“思”是平声字,可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思”在古汉语里既可作平声用,又可作仄声用。一般情况下,“思”作为动词,意思是“寻思”、“相思”、“想思”、“思念”,读为平声(sī),如李白《静夜思》“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每逢佳节倍思亲”,杜牧《登池州九峰楼寄张祜》“碧山终日思无尽,芳草何年恨即休”,纳兰容若《浣溪沙》“沉思往事立残阳”等。“思”作为名词,如春思、秋思、乡思、情思等,读为仄声(sì),如骆宾王《在狱咏蝉》“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王建《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韩愈《晚春》“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柳宗元《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范仲淹《苏幕遮》“黯乡魂,追旅思”等。当然,也有反例,即“思”用作名词时读为平声而用作动词时读为仄声,这里不展开论述,查《辞源》可得详解。按照惯例,瞿秋白《梦回》“偏留绮思绕云山”的“思”作为名词,读为仄声(sì),这就不存在周二中所说平仄不协的问题(周二中“不对韵”的说法是不规范的)。既然周二中认为“思”是平声字,就提出以“语”来代替,这又是想当然之举。从字面意思来看,“绮思”可释作“美好的情思”,“绮语”可释作“美好的话语”;从诗歌的形象性来说,“美好的情思”绕云山说得通,“美好的话语”绕云山就说不通了。根据瞿秋白就义前数日李克长的《瞿秋白访问记》(载《国闻周报》第十二卷第二十六期)和朱自清在瞿秋白就义后日记(1935年9月5日)所记载的《梦回口占》,都是“偏留绮思绕云山”,这是最早的记录。在没有发现新的确凿史料之前,不宜妄加揣测,擅改“绮思”为“绮语”。 刘士林著《20世纪中国学人之诗研究》(安徽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错漏百出,贻笑大方,尤其是把钱锺书赠冒效鲁诗说成是钱锺书“与发妻之唱和”,以及“触目皆是、数量惊人的错字”(见刘梦芙《〈20世纪中国学人之诗研究〉指误》,刊于《学术界》2006年第6期,这里不作文抄公)。我再补充一例,以证其文史基本功之欠缺。刘士林《最有诗才的现代学人——略论萧公权先生的旧体诗》,刊于《新疆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1期。萧公权先生《桐阴》一诗题下原有自注,原文未加标点,刘士林引述时标点如下:“成都寓庐庭中有稚桐数株,颇饶清致,辟小室为读书之所颜,曰小桐阴馆,走笔记之。”刘士林的标点有一明显错误,即“辟小室为读书之所颜,曰小桐阴馆”,当在“所”字断句,“颜”字归到下一句。正确标点应为“辟小室为读书之所,颜曰小桐阴馆”。查《辞源》可知“颜”有“门楣,匾额”之意,萧公权此处以名词活用动词,“颜曰”即“题其匾额曰”。我本来以为刘士林的这个标点错误仅仅是笔误,然而他在上述标点后偏偏自作聪明地加了按语说:“按:文本中的‘颜’疑为‘焉’之笔误。”可见他根本不理解“颜”的词性活用及其意义,又不肯勤查工具书,还自作聪明。 吴海发著《二十世纪中国诗词史稿》(中国文史出版社2004年版),全书近80万字,以印象感悟式的点评和即兴发挥式的赏析为主,取舍诗作随意性较大,对所选诗作缺乏学理的分析和严谨的评判,整体学术价值不高。其对诗人诗作评骘失当,无庸细说;因文史知识欠缺而出现之低级错误,俯拾皆是。试以该著第35页评说秋瑾《感怀》为例,看几处“硬伤”。 秋瑾《感怀》全诗如下:“莽莽神州叹陆沉,救时无计愧偷生。抟沙有愿兴亡楚,博浪无椎击暴秦。国破方知人种贱,义高不碍客囊贫。经营恨未酬同志,把剑悲歌泪纵横。”《二十世纪中国诗词史稿》将“抟沙”误引作“搏沙”,并解释说“搏沙:即搏土造人的搏土”;“客囊贫”误引作“容囊贫”。吴海发解说“此诗从诗句的沉沦写起”,显然此句中的“诗句”系“神州”之误。这三处校对上的错误且不必完全算在作者头上,而作者文史基本功之缺乏在解释“兴亡楚”三字上暴露无遗。作者说:“兴亡楚:使楚灭亡。兴亡:贬义复词,只有‘亡’的含义。”却对“抟沙有愿兴亡楚”一句毫无解释。其实秋瑾诗中“兴亡楚”的意思是“使灭亡的楚国兴盛起来”,用法同于《春秋》大义所倡导的“兴灭国、继绝世”。秋瑾此句字面意思是“愿抟起散沙以使灭亡的楚国兴盛起来”,而背后含义是“愿团结汉族人民复兴被满族人推翻的汉族中国”。又作者对“博浪无椎击暴秦”句的解释是“这里喻对国内外反动派之恨”,也宽泛得不知所云。其实此句中的“暴秦”当特指实行残暴统治的清王朝,诗人虽有愿复兴汉人统治,却恨无利器(博浪之椎)推翻清王朝。 20世纪旧体诗词研究是一块有待开垦的学术新领地,需要更多的研究者加入其中,以期收获更多的研究成果。然而旧体诗词研究者必须具备最基本的文史常识和诗词格律知识,还得勤查资料与工具书,以免望文生义,自曝其无知。与其献丑,不如藏拙,以免遗祸他人。

    03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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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康园八景》组诗

    张海鸥 风敲竹韵 据说康乐园里曾有七座竹园上百种竹,除本土竹种外,许多竹种是海归者从世界各地运回来的。这些竹子除美化环境、供教学研究之用,还常常馈赠异地,据说现在北京紫竹院的紫竹就取种于此。而这百年校园,荟萃和繁衍的,当然不只是竹子,比如王力先生带着他的学术团队,从康乐园进驻燕园…… 已是百年的守望 早已分不清哪一丛携着南洋的氤氲 哪一丛染着北美的风情 或许那些竹公竹婆 还记得年少的迁徙 几万里烟波浩渺 往事如雨如风 康园的紫竹到了北京, 如今正郁郁葱葱 每天阅读着国家图书馆 古今多少事 都如风摇竹影 月光下 竹影也朦胧 还有未名湖畔的青竹黄竹 不知还能否讲述康乐公的故事 如今的马岗顶 还有多少往日的弟兄 还有没有人醉卧竹林 重温千秋竹梦 传说康乐园曾有七片竹林 林中有七位仙人 后来竹林凋伤 仙人把竹种播散人间 化作竹园千万 如今的康园竹林 没有往日的酒香和琴音 依旧是风敲竹韵 常有人牵着手或携着书 步量每一寸晨昏 榕荫馥郁 说起康乐园的美景,人们总会想到那些老树青坪榕荫郁蔽的路,却不知从康乐公到修水先生,前贤们是怎样在晨曦和暮霭中散步的。百年校园,条条林荫路上走过多少人,有过多少事…… 许是康乐公长袖善舞 化作这榕荫馥郁 池塘边年年春草 树林里日日鸣禽 榕荫路连着珠江 水远风长 牵着大学的精魂 钟灵毓秀是通达南北的绿 传薪续火是五湖四海的人 都说阅尽沧桑 可沧桑怎能阅尽 都说树大根深 可哪有不死的大树 只有亘古的园林 康乐园林 嘉树成荫 凤凰似火 紫荆如云 芭蕉叶大 栀子香深 椰肥竹瘦 樟老梅新 哲生堂风摇九子铃 四角亭默对进士门 蝉鸣蛙唱里 老去的是你我的岁月 不老的是一脉学魂 荷风淡淡 据说康乐园本有十三处湖泊池沼,如今仍存者四。其名不详,园管习以方位称之。东湖有荷,绿树环护,湖畔春情甚浓,书香飘逸。北门长方之池位置显赫,然数十年间气象衰飒,两旁大王椰树肃立,岭南堂和中大牌坊分立南北,看珠江东去。不知当年修建者是否有“雷池”或“大王池”之用意。西湖临康乐园酒家,有玉色三孔桥与碧水相映,湖边沙明柳暗,是老幼康乐之湖。东北湖楼影湖光,岸曲亭秀,最得马岗山水韵致,水旁有松园,或称松园湖。 湖畔总有人追寻 爱已是往事吗 水边芳草萋萋 多少梦想成真 多少境缘成尘 东湖的荷花西湖的柳 见证多少阅读的晨昏 青春牵手已成垂暮 戏水的儿童 怎知前辈爱的艰辛 春风里木棉花开 秋雨中枯荷残败 谁见过环湖的路有始有终 谁见过湖边的人青春常在 然而康园的记忆深处 湖边总是香飘四季 无论人喧世闹 无论天风海雨 校园纵有是非百变 湖水总是不离不弃 那平静的宽容注定是永远的承受吗 那无言的守望终究是一池寒碧吗 当一场场演出曲终奏雅 明年的红舞鞋又在订做 水面飘来的 依旧是淡淡荷风 下渡秋风 下渡是珠江边的小小村落,紧邻康乐园。与其说它是中大的近邻,不如说是中大学生乐园,出租屋、大排档、小士多,和学生们相依为命。日复一日,人来人去,演绎着色彩斑斓的青春剧…… 来了师弟走了师兄 酒也匆匆 人也匆匆 又一番月色朦胧 又一场玉露金风 小店里狂歌痛饮纵横谈笑 没有鸿儒没有富翁 也没有一个是白丁 每个人都有的 是青春的理想和激情 窄门陋巷 邂逅多少情爱友爱 演绎多少得失成败 踏不破的门坎 阻不住的行程 都说人生如梦 梦中的你澹荡如风 停船酌酒相约下渡 许几桩心愿随几个缘 等一段青春的航行 秋风起时 帆影又从容 怀士堂 怀士堂,俗人称为“小礼堂”,是中山大学的标志性建筑,是唯一有资格矗立在中轴线上的堂奥,因为它是学校举行重要会议或礼仪的地方。取名“怀士”,不知是否有古人“青青子衿”之意。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是人才聚首、风云际会之地。所以中山先生手书的校训也树立于此。中大学子的照片,少不了这堂前堂后的背景。至于大学的记忆深处…… 怀士堂神圣又神秘 就像千秋的孔子 淑士彰贤 传钵授笈 ——这里是洗礼的圣地 堂前芳草瀰瀰 层霄琼瑶郁郁 灯影书香里 说不尽大雁归来 鲲鹏振翼 堂里的演讲伴着掌声 堂前的桃李浴着春风 任是豆蔻年华变了耆旧 任是露润霜滋四海飘零 经商治学为政 谁不从这里启程 月光中走来银发情侣 重温相思树下的往事 如今红豆已成林 只有海棠依旧 黑石屋 黑石屋是康乐园首位华人校长钟荣光先生的故居。1922.6.16陈炯明兵变,宋庆龄曾避难于此。1923 . 12 .21孙中山曾在黑石屋与岭南大学师生座谈。孙、钟同乡,又是早期中兴会同志。此楼现为贵宾楼。楼前的大榕树和樟树不知有几百岁了,对面永芳堂广场十八前贤的铜像肃立(他们站在那儿干什么呢?),其中第一位就是中山先生。他累了吗?累了就到钟校长家再喝杯茶吧…… 谁在屋前种这些树 见证共和的沧桑 谁在小院清宵对饮 笑谈风云迢递 如今的鹧鸪声里 往事如梦如丝 那个属于校长和总统的夜晚 惊风密雨 交织一份海内天涯的乡谊 国之兴亡与校之盛衰 一如这故居的灯光 时明时暗 春来冬去 那些属于校长和教授的夜晚 灯光琴韵里 几度兰亭金谷 多少风期相许 酒香和茶香 醉了芳草萋萋 千秋草木百年校园 人如过客事如流水 凤凰花总在五月绽放 紫荆花则要开在年底 沏一杯淡淡的茶在榕树下 细品未来和过去 寒柳堂 二十世纪最称天才的学者陈寅恪,在康乐园度过了他生命的最后二十年。他居住在马岗顶下一座小红楼里。小楼至今有号无名,但在全世界学人的常识中,这里就是“寒柳堂”,瞻仰者经年不断。风雨剥蚀,小路上的白水泥淡得若有若无了…… 据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但愿对于人类 这不是普遍的规律 至少在寒柳堂里 大才天赐 学人天际 徒令人高山仰止 在缺少自由的时代倡导自由 在迷失自性的时代卓然独立 在思想专制中敏于思想 在不学无术时学而有术 壁立千仞 砥柱中流 先生冷眼看举世浊众生醉 玉碎心碎 唯此志不夺此情不坠 听惯了大钟楼的钟声 钟声依旧响起 看惯了马岗顶的草木 草木依旧枯荣 如今此地 无碑无墓 唯有寒柳共春风 广寒宫 先生们太有趣,怎么给女生宿舍取名“广寒宫”?难道希望她们都做个“嫦娥”吗?还是希望她们以嫦娥为鉴,珍重俗生现世?或是希望她们有嫦娥的美丽和勇敢…… 谁愿意驻守广寒宫 寂寞中温习飞天奔月的梦 谁知道当年的嫦娥 在月宫是否冷清 秋风里我路过广寒宫 想起一代才女学人 葵扇唐装教授 诗意盈盈的冼玉清 隔江的星海音乐厅 不时传出悠扬的乐曲 会心人或许还听得出 冼氏师徒的远洋深情 传说她一生过于节俭 却把全部积蓄慷慨捐献 传说她冰心美质却终生不嫁 只为许身教育一片丹诚 如今的广寒宫里 还有没有素心人读书励志 花间月下的牵手 是否还记得冼家先生玉润风清

    03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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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个人生命深处的“地坛”

    郭军平 地坛于作家史铁生而言,是精神的母体,是灵魂的栖息之处,是寄发哲思洗涤灵魂的地方,同时也是他领悟人生飞翔精神高原的地方。  我想,地坛于史铁生而言,无疑于是他精神的故乡,灵魂的家园。是啊!是地坛,让他走出生与死的困扰,让他走出人生的低谷和黑暗;是地坛,让他懂得爱和追求,从此踏上一个充满意义的文学道路;是地坛,给予他人生追求的勇气和力量;是地坛,无给予了他人生新的坐标和方向。  今天,我们重温史铁生那笔墨沉郁厚重的《我与地坛》,除了深深的受到作品哲思般的启发以外,也许,作品更能点燃起我们对于自己生命深处“地坛”的思考。在我看来,“地坛”实在是一个隐喻,它是潜藏于我们每一个人生命深处的依恋。  我为什么而生?对于这个问题,我想每一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思考,也会有不同的丰富多彩的答案。但是有一点,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神秘的“地坛”。这座“地坛”是他生存下去的精神支柱,也是使他生活的更有趣味或者更有生活意义的精神眷恋。  有人说,生命是一场旅行。既然是旅行,那么旅途中难免就要经受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以及各种磨难;然而,我们虽然经受着苦难,饮泣过眼泪,经历过考验,但无论在何种情形下我们却都能迎风而歌,笑对人生。这却是为何?是因为我们对于生的眷恋,亦或是对于生命深处的“地坛”的眷恋。  生命不是简简单单的吃饭穿衣,也不是简简单单的居华屋骑大马,更不是沉迷于灯红酒绿的奢华生活。固然,生命离不开丰盈物质生活的滋养,生命也有理由去充分的享受人生的欢宴。但是,物质的生活即使再怎么的丰厚,却也并不能解决人生的精神问题。声色犬马的生活除了让灵魂更加堕落和腐朽以外,再没有一点积极的意义。金钱即使再丰富也不能带来精神上永久的快乐和满足。千间万间华屋,终不过夜眠一床;千般万般美味,终不过胃囊一个。  为什么贫穷者自有贫穷者的快乐?为什么富足者却有富足者的苦恼?答案只有一个,贫穷者快乐是因为贫穷者自有自己的精神追求;富足者苦恼是因为富足者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精神追求。人生有追求就有快乐,人生有追求就有希望;也许正如每一个富贵者也许还是从贫穷者转变而来一样,贫穷的时候,渴望富有;正因为渴望富有,故精神充实,干劲百倍。然而倘若由贫穷者转为富贵者以后,精神无所追求,陷入声色犬马的生活中,不久的将来富贵者也依旧会转变为以前的贫穷者。   故能够提升生命质量的“地坛”终究来自于人生的精神追求。沉陷于纯粹物质方面的“地坛”并不能给予人灵魂持久的快乐和升华。于是乎,建立我们人生的“地坛”的意义极其重要。  也许,我们可以不妨从伟大的人物身上汲取这一种精神“地坛”的力量,犹如伯特兰?罗素在回答“我为何而生”时直爽而快捷的答案一样:有三种情感,单纯而强烈,支配着我的一生: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以及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这些感情如阵阵巨风,挟卷着我在漂泊不定的路途中东飘西荡,飞越苦闷的汪洋大海,直抵绝望的边缘。   是的,我们也有充分的理由证明我们也能像他们一样,燃烧自己的价值,除了为一己之私以外,更要为着他人着想,那么,我们的人生“地坛”不也一样和史铁生的地坛一样充满人生的意义和希望吗?

    03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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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习近平同志《念奴娇·追思焦裕禄》解读

    高昌 《念奴娇·追思焦裕禄》写于1990年7月15日,作者习近平同志当时在福建省福州市工作。其中“百姓谁不爱好官?把泪焦桐成雨”“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遂了平生意”等不胫而走的铿锵词句,真切表达了对焦裕禄精神的深情赞颂和作者自己爱民为民、责任担当的感人情怀。 这首词寄意高远、感情真挚、语言质朴、意象鲜明、格调清新,是经得起反复品味和思考的。尽管隔着20多年的漫长光阴,今日重读,仍然感觉亲切清 新,震撼心灵,一点也不因岁月的递增而消减其思想锋芒和艺术感染力,反而因时光的磨洗和积淀,更增添一份璀璨的光华和凝重的分量。 从苏轼的《赤壁怀古》、辛弃疾的《登建康赏心亭》到毛泽东的《昆仑》等,以《念奴娇》词牌写下的古今名篇佳作灿若星河,数不胜数。著名词学家龙 榆生认为《念奴娇》“音节高亢,英雄豪杰之士多喜用之”。此令宜于抒写豪迈感情,适合表现深沉慷慨之辞。习近平同志选择这一词牌来表达对焦裕禄的追思之 情,是非常自然贴切的。同时,也给《念奴娇》这一艺术星座,又增添了一篇充满时代光彩的亮丽新章。 习近平同志在《念奴娇·追思焦裕禄》的前面,特意写下一段简短优美的小序:“中夜,读《人民呼唤焦裕禄》一文,是时霁月如银,文思萦系……”通 过这个小序,我们直接感受到作者写作此词的时间、环境和缘由。这里提到的《人民呼唤焦裕禄》,是穆青、冯健、周原3位当年采写焦裕禄事迹的老记者重访兰考 之后发表的一篇力作,其中有绵绵的思念,有热切的呼唤,也有深沉的忧思。文章发表当时就牵动了千万读者的心弦。“中夜”即夜半,“霁月”指雨过天晴时的皎 洁明月,也常常用作人品高洁的象征。习近平同志用“霁月如银,文思萦系”8个字,凝练地勾勒出了彼时彼刻的环境、心境、情境,从而引导读者提前进入词作明 净、深沉、宏阔的独特意境。 词的开头先声夺人:“魂飞万里,盼归来,此水此山此地”,一个“盼”字落笔千钧,其热切与执著呼之欲出。“此山此水此地”则创造了一个恢宏的情 感时空,使“归来”二字有了具体的情感旨归和着力点。接下来一句质朴的设问:“百姓谁不爱好官”,使情感的发展有了一个新的起伏。妙处在于,作者随后并 没有直接作答,而是荡开一笔,生动描述了“把泪焦桐成雨”的感人场景。这既是对上句设问的含蓄回应,又是百姓对“好官”的“爱”的具体展示,还是对焦裕禄 精神的一种直接赞美。关于“焦桐”,作者特意注释说:“焦裕禄当年为了防风固沙,帮助农民摆脱贫困,提倡种植泡桐。如今,兰考泡桐如海,焦裕禄当年亲手栽 下的幼桐已长成合抱大树,人们亲切地叫它‘焦桐’。”可见,“焦桐”这一树名是和焦裕禄的姓名紧紧联系在一起的。通过“焦桐”这一感人符号,焦裕禄这个 “好官”的光辉形象至此就直接矗立在读者面前。 随后,作者进一步为我们描绘了焦裕禄这个“好官”的鲜明形象:“生也沙丘,死也沙丘,父老生死系。暮雪朝霜,毋改英雄意气!”其中“暮雪”是指 黄昏时候的雪,此时的雪是不容易融化的,唐朝诗人岑参就有“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的诗句。“朝霜”则是指早晨的霜,因见到太阳就会很快融化, 所以常用来比喻时间的短暂,三国时期诗人曹植就写过“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霜”的诗句。习近平同志在这里用“暮雪朝霜”的对比,状写顺境逆境、困难大小、 任务轻重的不同境况。“意气”即志向与气概,精神和志趣。“父老生死系”是以人民为中心的诗意诠释,而“毋改英雄意气”则是对坚定信念和执著追求的生动写 照。 词的下阕开头,一句“依然月明如昔”,语带双关,看似是描写环境的一处闲笔,其实是对焦裕禄美好品德的一个美好象征。这一句过片就如一个巧 妙的榫头,将上下两阕串联成一个整体,既收束住了上阕万马奔腾般的情感波涛,同时又于岭断云连、水穷云起的转折之际,为下阕翻出了另一番新意:“思君夜 夜,肝胆长如洗。路漫漫其修远矣,两袖清风来去。”从对焦裕禄的思念和称赞,转而开始抒写作者自己的心迹和情怀。“路漫漫其修远矣”巧妙化用了《楚辞·离 骚》的诗句,但这里表达的不是屈原笔下求索跋涉的原意,而更多地侧重于表达清廉为官的响亮誓语。当然,要做一个“好官”,仅仅两袖清风还不够,所以作者接 下来用通俗的语言进行了如下阐发:“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遂了平生意。”这其实就是老一辈共产党人“为人民谋幸福”的时代回声。 “绿我涓滴,会它千顷澄碧。”——接下来的结尾最为精彩。诗味浓郁,诗意盎然。一个“绿”字鲜明醒目,艺术地表达了焦裕禄精神的美好影响和榜样 意义。“涓滴”指微小的水滴,如杜甫“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无”中的语意。这里作者有自谦之意。“澄碧”本义指清澈而碧绿,这里借代苍茫浩渺的江海景 象,类似李白“君去沧江望澄碧,鲸鲵唐突留馀迹”的用法。至于“千顷”,则更是极言其广阔了。古人在谈到词的结尾时,经常用“豹尾”来形容。《念奴娇·追 思焦裕禄》的结尾就像豹子的尾巴,漂亮、有力,没有任何赘肉,既简洁利落,又劲健给力,还给读者留下了一些思考或想象的空间,使全词的情绪达到一个更加空 明澄澈的境界。 近日,习近平同志来到他在第二批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中的联系点——河南省兰考县时,提出一个问题:“焦裕禄同志在兰考工作只有一年多,但 在群众心中铸就了一座永恒的丰碑。大家来这里学习,要深入思考这样一个问题:焦裕禄同志给我们留下了那么多,我们能为后人留下些什么?”实际上,这首《念 奴娇·追思焦裕禄》的上阕含蕴的正是“焦裕禄同志给我们留下了那么多”的内容,而下阕正是对“我们能为后人留下些什么”的深入思考和响亮回答。整体来看, 全词上阕抒情,下阕言志,脉络清晰,结构分明。上阕深情表达了对焦裕禄的思念和赞颂,下阕细腻地抒发了自己的“意气”和志向。上下阕互相呼应,掷地有声。 另外,作者在上阕用一句“百姓谁不爱好官”的问句扩大了词的表现空间,同时也把上下阕有机地串联起来。这个问句既承接了上阕的“盼归来”,有藕 断丝连之妙,同时又章法突转,异军突起,从对焦裕禄的追思自然进入自己的心志独白。这个问句关涉上阕,而最重要的还是转合下阕,是这首词的关节紧要之处。 看似非常轻松的舒缓一问,实则起到了领起全篇的重要作用。穆青等人在《人民呼唤焦裕禄》一文中说:“曲曲折折的历史没有磨灭刻在人们内心深处对焦裕禄的思 念。随着时光的流逝,一种呼唤焦裕禄的激越之情,像江河大海的波涛,在共产党员心中,在人民群众的心中,更加激荡不已。”群众呼唤焦裕禄,表现了对党的干 部的殷切期望,同时也是在呼唤党一贯同群众血肉相连的好传统,呼唤党的一切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的好作风。习近平同志在《念奴娇·追思焦裕禄》中, 更具体地指出了这种“好传统”“好作风”也就是“好官”的几个具体表现:“父老生死系”“毋改英雄意气”“肝胆长如洗”“两袖清风来去”“造福一方”“会 它千顷澄碧”……这正是对焦裕禄精神的一种诗性的形象概括。 这,也就是我们今天重温《念奴娇·追思焦裕禄》这篇词的现实意义之所在吧。

    03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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